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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二章

    胡闹了一整夜,以至于日晒三竿屋内都不见动静,外院的仆佣像是心照不宣似的,没人过去打扰。

    所谓鱼水之欢,切肤之乐,莫不过在欢愉二字上。你是故意的,知道自家男人半醉没有清醒时那份自持,便纵容他随性去折腾,彼此汲取一点简单而原始的享乐。

    陆沉比你先醒来,许是喝了酒的缘故,他原是没有多少记忆的,可见一室混乱也晓得昨晚是怎样的索求无度,再回头瞧见你身上的痕迹,又是心疼又是懊悔。

    你是被身上的黏腻给难受醒的,往常善后的活计都是陆沉大包大揽,他乐意如此你只管由他摆弄。昨晚实在太累了,累得连缠绵的话都说不上半句,更别提去清理妥当。

    陆沉见你蹙着眉,便凑近了问哪儿不舒服,你磨蹭了半天才懒懒地睁开眼,瞧他心疼得不得了的模样,刚才酝酿的埋怨话也不想说了,哑着声低低地说:“想洗澡。”

    你听到他失笑地应了一声“”好”,起身出去一趟没多久就回来抱你去洗漱。

    这座房子虽不是洋楼,但早些年也大费周章地铺了热水管子,只要灶房那头起锅烧水,这厢拧开热水龙头就有热水使,很是便利。

    宽敞的木桶盛满热水,你枕在垫了软巾的边沿,散落的长发被陆沉拢在手心里,由他握着木梳沾了洗发膏一点点梳理捋顺。一瓢热水冲开泡沫,乌沉沉的发丝便争先恐后地随着水流散开,在水光潋滟下像一匹流动的绸缎。

    “你的头发很好看。”陆沉由衷地夸赞,虚张的五指在长发随水流走之前并拢,这才堪堪留住一丝半缕缠绕在指间。

    “是林姐姐做的黑芝麻丸子的功劳……”你说起自己以前的头发并不如现在这般好,林姑娘就经常给你做糖丸。炒的喷香的黑芝麻和核桃仁磨成小颗粒拌入姜汁蜂蜜,团成一口大小的丸子,小时候嘴馋半天能吃掉小半盒。

    陆沉细细听着你讲,说让厨娘也按照这配方给你做一些当零嘴,这段日子你不碰荤腥,他便让人变着法子给弄些好吃好看的素菜和小点心,全是依着你的口味做的。

    在吃食上这么说上一通,你倒是感觉到饿了,拉着陆沉让他也一同洗,不料时间却没节省多少,两人又是闹了一阵才偃旗息鼓。

    然而,难得放松的气氛没维持多久就被饭桌上一则报纸新闻搅得没了影。陆沉与日本人在酒桌上交好的消息不胫而走,其中说不准有人推波助澜,一晚上的工夫,这篇半虚不实的文章就上刊大肆宣传他亲日。

    民众被压迫多时的怨恨像是一下找到了突破口,所有愤懑不由分说地全泼在他一人头上。

    陆沉的声誉下跌了不止一星半点,坏人千日作恶一日为善就叫回头是岸,好人千日行善一朝为恶那就是该死合该下地狱。

    不过说来奇怪,纵使同行对他多有诋毁污蔑,坊间还是有替他说话的。

    其中有很多是做苦力的工人,你从中得知他们是第一批逃难来到镇上的流民,陆沉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把人招来修建医院,给工钱一点不含糊,这份辛苦钱也让大家伙能有口饭吃。

    他们原以为医院完工后日子又没着落了,没曾想之后其他地方有什么动工缺人的活计,陆老板都会牵线搭桥给他们争取一份能糊口的活计。虽然苦是苦了点,但起码有钱入袋不至于饿死,也不会被当作无业流民被驱赶。

    “陆老板是好人,大家是看在眼里的。”你愤懑地把报纸掷在桌面拍的砰砰作响,陆沉早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,他还没做声倒是你先替他生气了。他忙过去握住你的手揉搓发红的掌心,说别把手伤着了,犯不着跟这些势利眼的记者生气。

    他的话倒是提醒了你,仔细算了下日子也该回医院帮忙,自己不能白拿了那张临时医士证又不干活。陆沉虽是答应下来,但也担心流言似箭把你也搭进去,每天的出行都由周严开车送你,断不给你落单的机会。

    这天你正随老中医们问完诊,有人让你到院长室一趟说是孙院长找。你放下手中的活还没去敲响门,就见以前给陆沉看病的张大夫从里头走出来。

    他见到你先是一愣,随即错开身让你进去,末了还感慨道:“没想到孙院长的徒弟竟是夫人您呀,果然是名师出高徒。”

    你一面说着谬赞了,一面不明所以地望向孙篱。他让你到身边坐下,跟你介绍说他打算让张大夫引荐你到一位经方大家门下学习,他也希望你能在这个领域多琢磨。你听得莫名奇妙,但有一点是听懂了,师父想让你另投门墙。

    “师父您这是要把我逐出师门吗?”你一下就坐不住起身把椅子都带倒。

    自己并没有懈怠功课,师父传授的针灸技艺也日日练习,怎么就让师父生出这种念头呢?你百思不得其解。

    孙篱取来了一本你十分眼熟的册子,那里记录陆沉以前的脉案和药方,他一页页翻出有你添过笔墨的单子,说道:“我看过你之前给他做的药膳方子,张大夫也称赞你对药性把控很准,同他开的方子相须相使,你适合去走经方派的路子。”

    你隐隐察觉到些许不对劲,现在兵荒马乱的本就缺医少药,自然是经时并用,相辅相成才不至于无药可用,哪轮得到让你精挑细选。师父的看家本事虽是针灸,但平时问诊开方也是灵活用方,怎会生出专攻一路的想法。

    你稳了稳情绪坐定,说道:“师父你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。”

    孙篱听你这口吻不由皱眉,“难怪都说近朱者赤,你没有底牌少学他那副做派。”

    你照猫画虎的小心思被当场戳穿,顿感脸上一热。

    孙篱拿出了一个小药瓶,取一瓷碟倒出里面的银色小丸让你仔细瞧瞧。你拈起一粒放在鼻下嗅到一股淡淡的薄荷脑味道,指尖沾水化开一点尝了尝味。

    “这不是清凉丸吗?”你尝到里面熟悉的药味几乎是脱口而出,以为师父又在考你的辩药能力,但再回味又觉有些许差异,“肉桂用猛了,没按中正平和的方论走。”

    孙篱发出一声嗤笑,“按西药的方法研制的汉方药,药性不猛才奇怪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个熟悉的词你愣了愣,一时不知在哪听过,直到孙篱铺展开两张皱巴巴的广告纸,你才想起那个日本军官讲过的他们的“汉方医学”。

    只见广告上面印了一个带高帽的翘胡子军官半身像,硕大的“仁丹”二字印在正中央,另一张则是“救心丸”的广告。自日军入城,日制的汉方药大量铺货抢占市场,这两种药是他们力推的招牌,价格是本土药的五倍之高。

    “日本人的汉医理论沿用了我们的经方大典《伤寒论》,只学方证撅弃六经先暂且不论,至少大方向是对的。现在他们全面废除了汉医,只留标准方剂不论表里虚实。经方本就药少力专,大剂量再追求西药的药效,吃不死都算命硬。”孙篱屈指扣了几下纸上的字,冷笑:“行不端坐不正的含灵巨贼,用不起这个“仁”字。”

    现在他们有专门一支力量在强买抢掠医典药方,根据方剂研制出来的汉方药高价返销回来。拿不走是典籍便烧掉,挖不出的秘方就从根源毁灭。前不久就有位中医宁死不把自家的秘方交出来,最后几乎被灭门,不仅家眷就连门下徒弟全被拉到自己面前被处决。后来,还是有好心人不忍这家子曝尸荒野,在收拾的时候从高悬的医匾后边找到了记录秘方的册子,这味方剂才得以传承下来。

    这桩惨案使医界震荡,人人自危。

    孙篱自己也是有秘方在手的,就怕有朝一日如遇不测,才提前为你做打算。他的弟子早已各立门户,离得最近的林姑娘也可以独扛大梁,唯独有你还在门内,他不能不多有牵挂。孙篱说得轻巧,你却不住地红了眼眶,连连摇头不答应。

    “天无宁日,世事无常,做好准备总比措手不及好。”

    孙篱语重心长的最后一句话像是也在点醒你,往昔的平静已一去不返,唯有警惕那柄悬于头顶的剑,物伤其类,不可不防。

    午间休歇,用过午饭的值班大夫接替了你的位置,你在排班表上签了字才走出大门。

    和煦的阳光落在身上,你伸展活络了一下手臂,老远就看到外边停了辆乌漆铮亮的洋车,旁边等候的人见到你便笑了,看上去温和斯文的叫人移不开眼。

    你快步跑过去同陆沉抱了抱,又问他怎么这会子有空过来。话音未落也不用陆沉吩咐,周严已经拎着食盒候在一旁了,里头估摸是家里备好的素菜。

    “我想吃甜的。”你被孙篱的话堵了好半天,心里正难受着,目光瞥到陆沉身后的墙上贴了几张眼熟的广告,更加郁闷了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,心情不好?”陆沉本想牵起你的手,不料落了空。见你绕到他身后,撕下那几张仁丹的广告便知道了答案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周严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警示,几乎在出声的瞬间,他就条件反射般把陆沉扑到一旁。

    枪声一响,周围人群就像炸开了锅一样尖叫四散。一枚本会射中陆沉心脏的子弹击到你的右肩,汨汩鲜血很快浸透了大片衣衫,巨大的冲击力让你无法再站稳,手臂脱力垂下,腕间的白玉镯子重重磕在地上瞬间碎成几段。

    你被人紧紧搂在怀里,伤口火烧般钻心的疼痛让你耳中嗡鸣,听不清他在说什么。眼前黑一阵白一阵,意识在剧痛的洗刷下开始弥散,你不敢在这个时候昏睡过去,猛地一咬舌头,尖锐的刺痛和浓郁的血腥气让你一下清醒过来。

    “不要睡……”

    隐约间听到陆沉在喊自己的名字,他的声音似乎也随着身体在颤抖。你想安抚他告诉他自己没事,可口中的血倒灌进喉咙里,呛得你直咳嗽,随即又扯动肩膀的伤口叫人痛得再没力气说半句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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