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的码头有种让人心悸的寂静，银发老人身着黑色风衣，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。
废弃的旧港已经失去了被人监管的价值，但他还是谨慎躲过零星的监控，步履匆匆地走向一处隐蔽。
从脚步声判断来人身份，赤井秀一熄灭了烟头，火光消散后失去了唯一光源，但好在两人已经适应黑暗，模糊视线也阻挡不了詹姆斯劈头盖脸的骂声。
“你难道忘记你的身份了吗！”
连珠炮般的大道理，最后附上一句大同小异的诘难，赤井秀一已经提前在通讯里领教过了，心里并没能掀起什么波澜。
詹姆斯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，胸口一阵闷痛，不停用掌心顺着气。
“行了。”赤井秀一也没真想气死他，“我保证，就这一次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愤怒过后是不解，詹姆斯紧盯他问道：“明明可以通知朱蒂带人过去，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危险当中？我们这次带了这么多精英来到日本，你却孤身一人潜入敌方阵地，是看不起你的那些同伴吗？”
赤井秀一下意识心虚，他没提差点正面遇上琴酒这回事，不然詹姆斯大概率一口气上不来。
保养得当的老人终究露出了疲态，詹姆斯拿下眼镜轻擦着，昔日光景在脑海中闪过，心中只余无奈叹息。
他与这孩子的父亲也算有点交情，他看着他长大，赤井秀一曾由他一手提拔，他们两个早已经超越了普通上下级关系，是能够托付后背的伙伴，但即使是这样，詹姆斯依旧为他偶尔不顾一切的行事作风心惊。
这个表面冷静自持的男人，却总是有着可怕的疯狂念头。
“我的错，我愿意接受处罚。”
赤井秀一半阖着眼睛，难得没再出声呛人。
良好的认错态度让詹姆斯松了口气，“那个女孩怎么样了？既然能够做到随时恢复身体，就证明她有配备那种解药的能力，组织不会放任这样的人才流落在外，必要时候她或许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...”
“她已经脱离组织了。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，却不见丝毫后悔之色。
黑暗中的绿眸闪着光，像是一头蛰伏的狼犬，危险而静谧。
詹姆斯擦眼镜的动作停顿下来，无言望向他。
“詹姆斯，上面给的命令一直是获取组织情报，渗透组织势力，而我，想做的从来都是捣毁它。”
有些话无法言说，精英阶层势力交错纵横，涉及到上位者的利益，谁又能真正毫无牵扯，组织的手伸得太长了，有些人迫不得已想要磨掉它锋利的指甲，却又日日惴惴不安，怕失去这双手递过来的财富与荣耀。
当了大半辈子职场老油条的詹姆斯怎么会不听不出他话后的意思，眼中划过一丝波澜，他并不愤怒，反而有些惊喜，他这个看起来不通人情世故的下属，其实早已把局势摸得很透彻。
“抱歉，我想我应该收回刚才的话。”
詹姆斯重新戴上擦到反光的眼镜，手掌在鬓角处抹了抹，他感叹岁月飞逝，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托举起年轻一代的未来。
他轻叹口气，眼神幽深地望向面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。
“恨意是脚下的荆棘也是手中的利剑，如果你实在忘不掉那些过去，那就带着恨意走下去吧。”
带着恨意走下去...像是一句鲜血淋漓的祝福话语，赤井秀一想起与他同病相怜的某个宿敌，心知自己要比对方幸运太多，他只是有些不甘心。
云层已然滑过被遮挡的月亮，淡淡皎洁的光亮让他的思绪回到了从前，回到了熬大夜出任务的那段日子，通常是硝烟和香烟味遍布的夜晚，身边是互相猜忌无法信任的“同伴”。
“如果恨意并不纯粹呢。”
让人难眠的愧疚情绪会化作实体，缠绕住他托举狙击枪的手吗？
詹姆斯没有说话，只是在他肩头拍了拍示作安慰。
赤井秀一却盯着一处失了神，他瞳孔微微紧缩，远处盛开在黑幕中的烟火，正映照在他眼中。
女孩坚定的回答也同时在他脑海中浮现，那是在经历鲜血淋漓的背叛后，他们第一次正式相见，他带着绝望的心情谈起那个话题。
你恨我吗？
莱伊，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...
赤井秀一轻笑起来，冷漠的绿色瞳孔里像是被注入了鲜活的生机。
詹姆斯看不见他的表情，震惊他的无故发笑。
正当他琢磨着是不是最近任务压力太大了，如果安排局里心理疏导的人过来会不会存在风险...
赤井秀一已经低头点上了支烟，火光忽闪忽灭，情绪也随着这口尼古丁稳定了下来。
嘴里含着烟，他声音含糊不清道：“Bourbon已经咬了上来，我们最近不应该再见面了。”
听到这个名字，詹姆斯也有点头痛，从前在组织里这两人就互看不顺眼，偏偏对方还是个狡猾的狠角色，实在很不好对付。
“他已经见过你了吗？”
詹姆斯想起这个家伙最近化妆成了赤井秀一的样子，一遍遍试探他手底下的探员就觉得后怕，庆幸当初计划的保密工作做得还算完善。
赤井秀一摇头，“他的直觉和洞察力都太过敏锐，一层假皮未必能瞒得过他。”
在确认某些事之前，他并不想赌。
从阳台翻进去，二楼书房正亮着光，未掩紧的门缝里，传出一阵嬉笑打闹的声音。
赤井秀一在外轻敲了下门。
工藤有希子捉弄完变小的儿子，正笑得前仰后合地倒在沙发上，看到英俊的帅哥探员，银铃般的笑声一下子收住，连忙正襟危坐起来，微笑着地看向他。
“赤井先生来了呀。”
柯南揉着被扯痛的脸颊，内心想真不愧是女演员，这戏说来就来。
“抱歉，麻烦您跑一趟了。”
赤井秀一脱下风衣搭在手臂上，微微欠身。
工藤有希子装模作样地摆摆手说没事没事，带着人走进了她的秘密梳妆室。
人皮面具的材料要现调现敷，工藤有希子一边混合着粉末和乳液，一边和赤井秀一闲聊。
“我听新一说了，这次还真是惊险呢...”
柯南握着拳头假咳一声，工藤有希子定在原地没有继续，无趣地撇了撇嘴。
赤井秀一却不打算放过，“哦？是那个高中生侦探吧，听说在日本很有名气啊。”
被柯南瞪了一眼的工藤有希子直接生出逆反心理，她没有避过这个话题，反而捂着嘴笑道：“是的呢。”
眼里闪着明晃晃的揶揄神色，“今天也是他把小哀带回来的哦。”
嘴角微微下压，幽深的瞳孔里像是藏着漩涡，无意义的试探只会浪费时间，赤井秀一近乎直白地问道：“她已经变回去了吗？”
工藤有希子微微挑眉，她从未把眼前这人归入“不能信任”的范畴，和柯南的小心谨慎不同，她向来有着成年人的经验判断。
于是她比他更直接。
工藤有希子放下手中搅拌的辅料，微微弯腰，近距离观察着某人始终如一的面部表情，企图从中挖掘出一些惊天爆料。
“所以呢，赤井先生关心并且想要保护的，是那个曾经组织里的女科学家，还是眼下这个叫‘灰原哀’的小女孩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