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事情发展显然出乎昶和剑尊预料，在最初受洛华尊者指责时，邬凉确实面红耳赤，心烦意燥。

    但等他意识到洛华尊者意图，等到洛华尊者偃旗息鼓时，他反而变得志得意满开启反攻。

    “洛华尊者，你不愧曾高居仙尊之位的尊者，当真是勇猛果敢、心细如发。你说我的我都认，可那又如何？”

    他慢条斯理地绕着洛华尊者踱步，问道：“难道你能高居仙尊之位，是因为你襟怀坦白、品德高尚？不过是一个趁虚而入偶变投隙的小人。乌鸦笑猪黑，当真是可笑。”

    大殿内一片哗然，原本在看热闹的人更是伸头探脑，生怕错过讯息。

    很久以前，大家就开始好奇，这个看似完美公正的前任仙尊，身上到底有没有他们不知道污点。

    明婳尊者咦道：“我师兄有那么坏吗？我怎么都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昶和剑尊瞥她一眼道：“在说你师兄继承你师尊仙尊之位之事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我们两峰商议的结果，邬凉这个小孩怎么如此苛责？”明婳尊者拍拍手，刚才洛华尊者指责邬凉她看得有趣，现在却觉得没意思起来。“他们还讨论比试的事吗？不讨论我出去逛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陪你。”昶和道，临走前却瞥了一眼宋凌。

    宋凌犹豫片刻，没跟上他们。

    大殿里，面对邬凉的指责，洛华坦然道：“本尊从未想过指责任何人，本尊只想为本尊徒儿讨回一个公道。”

    “不想指责也在指责，不想笑话也在笑话。洛华尊者，我今日算是领教到你的本事了。”邬凉说，“难怪坊间传闻你心术不正心怀叵测。你的歹毒，确实非常人可比。”

    “你以为你现在的做法就可以破我道心，就可以让我心魔丛生，让我在化神期永不朝前，我告诉你，不可能！”

    “我邬凉是什么人，我做的事，对也好，错也罢，从来不需要你评价。”

    “我宣扬当年你本该收我而不是收谢晏之事，一不过为心中一件憾事，二不过是为打压谢晏。从来和你这个收徒的人无关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洛华说道：“你以为你现在当众将我罪责罗列是对我最大的惩罚，你错了，只要我不在意，你就伤害不了我。”

    洛华尊者神色平淡：“若不在意，就不会说这堆话。”

    邬凉不在意地笑了笑，从洛华尊者接他话起洛华尊者就已经输了。

    洛华指责他卑鄙龌龊口蜜腹剑他认，但洛华沾上他也别想着独善其身。

    邬凉勾唇一笑：“何必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，不，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，你以为你现在站在我面前你就是胜，你以为你们师徒俩现在修为胜过我就可以随意欺辱我。我奉劝你一句，路还长着呢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？”洛华平静回道，“本尊拭目以待。看是我们这对一直走在前面的师徒赢，还是你这个心高气傲的后生赢。”

    邬凉咧嘴一笑。

    -

    一场闹剧结束，大殿人群也准备散去。

    宋凌正准备去找师尊、昶和剑尊，就被人叫住。

    宋凌回身，看清来人，颔首示礼道：“邬尊者。”

    “宋尊者，我今日在大殿可是被人当众好一番羞辱，你向来宅心仁厚，可有想过对我什么表示？”邬凉朝她走近。

    宋凌淡然：“本尊并不记得和邬尊者有什么情谊牵扯，邬尊者受辱，该有表示的是景宗主。”

    邬凉心中冷哼了一声，他今日受辱，景明别说表示，连看都没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别以为他没注意，景明自宋尊者回殿后就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宋尊者。

    邬凉上前一步：“你忘了，上次仙主来无极仙宗……”

    宋凌略一思索：“是我说东忘西，遗忘尊者大恩。”

    邬凉：“宋尊者说大恩的口气和说大仇一般。”

    宋凌不理会他：“邬尊者想本尊如何报恩？”

    邬凉四处张望，见湖边无人。“陪我走走吧。”

    宋凌应允，两人走在无极仙宗湖畔的湖堤上。

    邬凉看着她冷傲的侧脸，忍不住开口：“宋尊者，你知道吗？我讨厌弱者。第一次听闻有关你的事迹后，我就讨厌你。像你这样天资平庸的人，不应该出现在我们这种尊者徒弟的行列。”

    “辱邬尊者法眼，让邬尊者烦心，本尊深表歉意。”

    邬凉蹙眉：“宋尊者，只是私下闲聊，你也要一口一个‘本尊’吗？”

    宋凌：“习惯使然。”

    “才不是，你只是讨厌我罢了。”邬凉口气有些抱怨，“你对凤哲师叔、景明他们就不这样，你对你峰那些挂名的弟子也不这样，你只对我如此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宋凌承认，停住脚步侧身直视他，“但邬尊者你自己想想，你有做过什么值得我喜欢的事？”

    第一次见面就在非议她和她师尊，后来又因为景明缠上她，再后来更是因为谢晏百般讥讽她。

    宋凌能心平气和待他，已经算是被昶和剑尊教导得有教养。

    邬凉脸上掠过一丝难过，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我不讨你喜欢，但我已经认识到我的错误。宋尊者，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那么讨厌我。像对其他人一样对待我。”

    宋凌没接他话，“邬尊者是因为今日大殿受刺激了吗，怎么话格外得多？”

    邬凉说：“我今天约你是想问你，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，哪天我变得不像现在的我，或者说我死了，你能不能像怀念路人一样怀念我？”

    宋凌不想跟他探讨这个话题：“邬尊者，本尊已经陪你走了很长一段路，深感疲惫，本尊请求告辞。”

    邬凉失望，却没有阻拦宋凌。

    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，邬凉正思索着该如何处理和景明的关系，他针对谢晏至少有七成原因是因为景明，景明却在今日洛华针对他时弃他于不顾。

    就在他沉思之际，就听见背后悠悠传来谢晏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邬尊者当真有闲心，刚在前殿被我师尊讥讽一番，现在就有闲心跑到本尊道侣身边求她怀念你。都说恶有恶报，邬尊者是感应到自己命不久矣？”

    邬凉没想到他还有闲心跑到自己面前，自己跟他师尊争论时他跟个鹌鹑一样只会在那装受伤，现在到晓得跑到自己面前争。

    邬凉直接忽略他后一个问题，挑衅问道：“我一直有闲心。对了，谢仙尊，听说你前段时间被你道侣所伤，休养好了吗？别洛华尊者在前面像跳梁小丑一样跳个不停，到最后你这个徒弟却没顶上去。”

    谢晏神情淡定：“不过是外人的闲言碎语，邬尊者也信？邬尊者与其替我师尊担心本尊，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不信，宋尊者也承认了。”邬凉道。

    谢晏：“是她亲口承认还是你替她默认？”

    邬凉一愣。

    谢晏：“邬尊者，你知道为什么你处处不如本尊吗？就因为你太耐不住性子、太自以为是，你居然连别人没说出口的话也能默认成真。”

    邬凉皱眉思索。谢晏道：

    “本尊与本尊道侣琴瑟和鸣，邬尊者怕是这辈子都不能为景明等到我道侣。”

    “话别说的太早。”

    谢晏听他这么说，故意叹气：“邬尊者，本尊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，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厚颜无耻匪夷所思之人，一心想撮合别人的道侣和旁人在一起。景明得你如此劳心劳力，本尊都要怀疑你们的关系了。”

    邬凉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谢晏：“断袖之癖你没听说过吗？”

    邬凉眼里浮现迷茫，他虽然不懂断袖是什么意思，但光凭谢晏语气他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。他冷笑出声：

    “我是不是断袖之癖还轮不到谢仙尊判定。倒是谢仙尊，青梅竹马近百载，又有两家师长定下姻亲，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俱全，却还是能和自家道侣离心。当真可悲可叹可笑。我看谢仙尊你最该怀疑的是谢仙尊你自己。”

    他故意朝谢晏不该被看的地方看。

    谢晏郁结。直到邬凉走远都没有缓过气来。

    宋凌远远看着他们，犹豫片刻，默默走到谢晏身边，“你没事吧？”

    谢晏抬眸看她，愣了愣，眼里满是怀疑：“你没走？”

    宋凌无奈地看着邬凉背影：“本来想着他上次的恩情，想回来还他一句。没想到遇到你们吵架，就没现身了。”

    谢晏不知她听去多少，一时默默无语。

    宋凌问：“你一路跟着我们？”

    谢晏：“无极仙宗的怀阳湖素来以月景闻名中洲，眼看暮色降临，我就不能来赏月吗？”

    宋凌道：“这是宁湖。怀阳湖在另一边。”

    谢晏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宋凌提议道：“正是良辰美景，不如一起走走？”

    谢晏应允。

    两人一起闲庭信步。

    “这样的场景，许久都没有过。”迎着微风，谢晏率先开口。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和宋凌这样纯粹以散步的姿态走在一起。

    宋凌也说：“这样平静的心境，也从未有过。”

    谢晏默默不语。

    宋凌转过脸看他：“过去我一直笼罩在惊惧中，如今很多事都已经让我放下。”

    “放下？”

    “发现许多需要担忧的事已经不再需要担忧，许多遗憾也即将圆满。谢仙尊，我很感谢你。”

    谢晏又道：“感谢？”

    宋凌：“以前我很多事都想不通，但自从你回来后，我看着你对我的一言一行，我忍不住反省我自己，他连这样的杀身之仇都能做到不在意，你为什么要执着过去的点点滴滴。”

    谢晏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谢晏：“我在意。”

    宋凌看他，片刻后：“你撒谎。”

    听着她笃定语气，谢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。